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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兩人體面分開之後, 程祈年就沒來找過她，程寧當然也不會去找他，不管再怎麽想他都壓抑住, 她清楚糾纏不清只會讓大家都痛苦。
程祈年大概也意識到有人靠近，他吐出一口煙向她看去, 也沒意外她會在這裏出現, 看到她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程寧調整了一下呼吸, 跟他打了聲招呼，“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煙霧繚繞，他的表情變得模糊不清，他語氣淡淡應了一句，“來抽根煙。”
“現在開始抽煙了嗎？”
在她記憶中程祈年是不抽煙的。
“抽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他依舊語氣淡淡, 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似乎只是在單純回答她的問題。程寧心情有些覆雜, 程祈年看上去似乎跟以往沒有太大的變化, 依舊穿著精致，舉止得體優雅，可是好像也有一些細微的變化, 比如他開始抽煙了，比如他頭兩側似乎多了些白頭發。
程寧怕自己失態, 若無其事道：“我先過去了。”
“去吧。”
程寧轉身欲走, 程祈年卻又叫住她, 程寧心頭一顫，稍微按捺住才向他看去，程祈年問道：“我們分手多久了？”
程寧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 見他神色淡淡，她也沒多想, 回道：“快三個月了吧。”
“才三個月啊，分手了我本來不該管你的私事，不過三個月未免太短了，我希望你多少顧及一下我的感受。”
“……”
程寧思索片刻才明白過來他所說的顧及他的感受是什麽意思，或許他知道了她去江賀房間給江賀送藥的事。
繚繞的煙霧讓他的表情變得越發高深莫測，不管是從媒體上了解到的程祈年，還是表面意氣風發的程祈年，似乎兩人的分開並沒有給他造成什麽影響。可現在他讓她顧及一下他的感受，好像是在告訴她，他還是在意的，他們分手還是對他有影響的。
心臟一陣陣的疼，不過程寧並沒忘記今天是養父的六十大壽，是他高興的日子。
程寧深吸一口氣，很快調整好情緒，盡量讓語氣平靜道：“如果你指的是我去江賀房間的事情，那你大概誤會了，他腿發炎了我去給他送藥。畢竟今天是爸爸壽宴，我也算是宴會主人之一，江賀作為客人需要幫助，我也只是盡一下地主之誼而已。”
程祈年表情依舊沒什麽變化，微不可查點點頭。
“我……我先過去了。”
程寧說完立馬轉身離去，不敢停留也不敢慢一秒。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平覆因為走太快而激烈的心跳，壓抑住因為看到程祈年而亂七八糟的心情，打算等自己冷靜一點再出去。
程寧所站的地方正好靠近岸邊，岸上的動靜她自然能第一時間看到。卻見此刻有一艘游客船停靠在岸邊，今天小島已被程家包下，來這裏的自然是參加壽宴的賓客，程寧正納悶是誰來這麽晚，就見從船上走下兩個人。
是珊珊而來的程錦棠，她旁邊的人竟是喬允？
程寧疑惑，程錦棠怎麽和喬允一起來的？程寧一開始猜測他們兩有可能跟他和江賀一樣偶然碰上，不想她卻聽到喬允沖程錦棠說了一句：“我們真的要告訴你爸爸嗎？”
“你後悔了？”
“沒有。”
程錦棠目光堅定，她牽起喬允的手。
這個動作讓躲在灌木叢中的程寧越發驚愕，更驚愕的是喬允被程錦棠牽手之後的反應。
程寧對喬允的印象就是那天在喬伯的葬禮上，他突然出現，過於蒼白的臉和不留情面的手段，讓她覺得這個人非常危險。
程錦棠大概沒察覺，程寧作為旁觀者卻看得清楚，在程錦棠牽上他手的那一刻，他目光慌亂閃爍了幾下，兩只耳朵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挨著耳朵的側頰也紅了一大片，在白皙皮膚的映襯下格外顯眼。
這個心狠手辣的人竟然在害羞？印象和現實所見的反差感讓程寧覺得詫異，等他二人離開之後程寧才出來。
島上種了許多高大的白松，從灌木叢出來，路過一顆樹幹粗壯的白松時程寧看到有個人懶懶靠在那樹幹上，他個子高腿長，半靠在樹幹上微曲著腿，看到程寧出來他沖她吹了聲口哨。
周家和程家關系不錯，這次程淮康壽宴周家人自然也參加了，在這裏看到周承宇也不奇怪。
周承宇離開娛樂圈之後就回到家裏的娛樂公司實習，據說現在已經能管理一些業務了。周承宇離開娛樂圈，跟程寧的那些爆料脫不開關系，有一段時間程寧也挺擔心周承宇來報覆，不過周承宇倒是一直沒什麽動靜，後來見面時對她還客客氣氣的，絲毫沒提要找她算賬的事。
不過即便如此，程寧每次見到周承宇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你在這兒幹什麽？”程寧問道。
周承宇頭發染回了黑色，也沒再像當明星時穿著設計大膽個性的潮牌服，身上規規矩矩穿著襯衣和西褲，倒是也有幾分職場男人幹練精神勁，再加上那張人模狗樣的臉，這一身穿在他身上倒也養眼。
周承宇雙手插兜慢吞吞向她走過來，又有幾分他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樣子。
“我剛看到你去找江賀了，怎麽，跟你哥一分手又回江賀身邊了？”
“你都不在娛樂圈了怎麽還這麽八卦？”
“沒辦法，誰讓你們三角關系那麽精彩呢，不想八卦都不行。什麽時候也帶我玩一下，成四角關系，多熱鬧。”
“真無聊。”
程寧說完就要走，周承宇又道：“行了不開你玩笑了，有人拜托我找你。”
程寧停下正要離開的腳步，問他：“誰？”
人工島挺大的，有些地方還沒開發出來，周承宇帶著她彎彎繞繞走了好一會兒，程寧甚至懷疑周承宇是不是要把她帶到僻靜的角落滅口，就看到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
“喬雅雅？”
自從喬允掌管喬家大權之後喬家大哥就不知所蹤，而喬夫人則是帶著喬家兩姐妹回了老家。只要喬允還在安城一天，他們是不會出現在安城的，準確的說是不敢出現。
程淮康壽宴自然也不會邀請他們，很明顯喬雅雅是偷偷來這裏的。
喬雅雅看上去有些憔悴，身上倒還穿得挺光鮮的，不過仔細一看就發現她穿的是以前的舊款。像喬雅雅這樣的名媛，大牌新款都是提前穿的，穿以前的舊款對她來說是一件極其丟人的事情。穿著過季衣服的喬雅雅，對於以前的喬雅雅來說已經算足夠狼狽了。
“是你找我？”
“寧寧，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吧？”
程寧狐疑看了她一眼，“不用搞這種寒暄了，你找我什麽事？”
喬雅雅有些為難，笑容變得勉強起來，她咬了咬唇才開口，“你也知道我媽媽和我們姐妹被喬允趕到鄉下老家了，那個鎮上連個可以逛的商場都沒有。寧寧我知道你哥跟喬允關系好，你能不能拜托一下你哥跟喬允說說，讓他允許我們回安城，我們保證絕對不會打擾他，也絕不會出現在他面前。”
該說不說，喬雅雅此刻的態度還挺真誠的。
“抱歉，我幫不了你。”
“為什麽？我看網上說你跟你哥在一起了，如果你拜托他，他肯定會幫忙的。寧寧，我們不是朋友嗎，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你為什麽不願意幫我？”
“朋友？我們真的是朋友嗎？或許我以前是把你當成朋友，我對你推心置腹，你想我幫忙，我哪一次沒幫你，要是我現在還將你當朋友，別說一句話的事情了，要我跪下來求我哥幫忙我也願意，可是我們現在還是朋友嗎？”
喬雅雅無言，良久才道：“寧寧，是我不好，以前是我太過分了，可我們總歸是一起長大的，你就幫我一次好嗎？就幫我一次？”
不得不說喬雅雅此刻的態度挺誠懇的，這種囂張大小姐肯低頭向她認錯，看得出來她確實走投無路了。
不過程寧依舊拒絕了，“抱歉，真的幫不了你。”
態度明確了也沒什麽好說的，程寧說完就轉身離去。
“靠靠靠！！！！”喬雅雅怒吼一聲，踹了一腳旁邊的枯樹枝，“為什麽，就一句話的事情為什麽都不願意幫個忙？”
“你發什麽火啊？以前你找程寧幫忙她哪次不幫你？就不說那些年幫你代購了那麽多包，就說高中的時候，你故意惡作劇讓她在大雨天等你，她就真的老實巴交在雨裏等了你一個下午。說為你兩肋插刀或許太過了，但也是真心實意對過你的，現在為什麽不願意幫你了，你不清楚嗎？”
這話將喬雅雅堵了一下，可她還是不甘心，她說道：“你現在還替她說話了？你忘了你是被誰害得退出娛樂圈的？”
“我知道啊，我也想過為什麽程寧做得這麽過分，我想起以前她是我叫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而現在呢卻翻臉無情對我不留情面。後來我想通了，就是她不把我當朋友了，為什麽不把我當朋友呢，發自內心來說，應該是我的問題比較多。所以你也多想想，為什麽以前對你那麽好的程寧現在不把你當朋友了，想想你是怎麽對她的。”
喬雅雅沒說話了。
“說白了，她並沒有什麽義務幫你。”
“可是我都向她道歉了。”
“你看到了，道歉沒用啊。”
“……”
“行了，早點走吧，我讓人開小船送你離開，不然一會兒喬允出現看到你，你就完了。”
喬雅雅下意識打了個寒顫，雖然依舊不太甘心，但還是點了點頭。
程寧繞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那條用不同形狀的石頭鋪著的路，她還記得從這條路一直走過去就能到壽宴正廳。
回到宴會上，不出程寧所料，程錦棠和喬允手牽手同時出現讓在場眾人都很驚訝，尤其是程淮康。今天壽宴挺開心，此刻他卻沈著一張臉，尤其是程錦棠當著眾人的面介紹喬允是她男朋友的時候，他臉色更是難看。
場面有些尷尬，楊婉急忙圓場道：“這麽晚才來你倆都餓了吧？棠棠你快帶喬先生去吃點東西墊墊。”
兩人離開，旁邊的人也及時活絡了一下氣氛，尷尬的氛圍這才好了一些。
晚上宴席完畢，有些客人選擇離開，有些客人選擇留下。島上的酒店被程家包了下來，大家可以盡情在島上玩耍，累了就去酒店休息。
宴席散去，程淮康將一家子叫到了房間裏，程寧也被叫了去。
“喬允就是你交的那個神秘男友？”
人都到齊之後程淮康就開始審問程錦棠。
“確實是他。”
“你難道不知道他的身份嗎？你找誰不好為什麽要找個私生子？”
“他是喬家人，也生活在安城，滿足了門當戶對和不能遠嫁的條件，有什麽不好？”
“他一個私生子，你跟他門當戶對？安城那麽多的青年才俊不夠你找嗎？”
“安城是有很多青年才俊，我找別人難道別人就要找我嗎？我在外面生活了這麽多年，回來之後許多規則都不懂，別人表面上對我客氣，背地裏卻罵我土，我能看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我”
“誰背後罵你你說說我去找他理論，程家的女兒，他有什麽資格瞧不起？”
“為什麽要去找別人理論，人家沒當著你的面說，你又有什麽立場去怪人家。爸爸你面子這麽大，你就敢說你從來沒有被別人在背後說過不好聽的話？你能理論得完嗎？”
“你……”程淮康氣結，“現在連你也跟我唱反調了是吧？”
“我沒有跟你唱反調，我只是說了實話。喬允他沒有瞧不起我，他也尊重我，你想要的條件他都滿足了，如果這樣你也不同意的話，那我只能孤獨終老了。”
程淮康被堵了一下，楊婉見氣氛不太對，也怕這父女二人硬碰讓程淮康病又犯了，楊婉沖程錦棠使使眼色，程錦棠便乖乖告辭離開了。
程錦棠離開之後氛圍依舊沒有變好，程寧覺得有點煩，叫她來就是看吵架嗎？她便道：“沒我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寧寧。”楊婉叫住她。
程寧停下，也懶得問，等她說。
“你什麽時候走？”
“準備好了就走，快了。”
“你要離開前提前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去送你。”
“不用了。”
程寧丟下這話也離開了，程祈年全程沒表態，他也沒興趣表態，這會兒也站起身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幾個孩子都走了，屋中就只剩了二老，程淮康手術之後偶爾走路會不穩，所以出門都配了根拐杖，此刻他將拐杖杵在地上砸得哐哐響。
“看看他們，看看他們一個個的。”
“算了，孩子們都大了，他們有自己的想法。喬允也還不錯，棠棠說得也對，喬允雖是個私生子，但他畢竟是喬家人，他也在安城，棠棠不用遠嫁，她要是喜歡就依了她了吧？”
“都是你給慣的！找了個私生子，把我的臉面放在哪裏？”
“臉面臉面又是臉面？你的臉面究竟是有多重要可以不管孩子們的感受？你看到剛剛寧寧的態度了嗎，她馬上就要離開了，你信不信她一旦離開，以後絕對不會再跟我們來往了，你是想讓棠棠也像她那樣是嗎？”
程淮康沒說話，楊婉道：“祈年和棠棠你還能用血緣拴住他們，寧寧是你要和她解除關系的，一旦關系解除沒了血緣這層束縛，這個孩子一走，她不聯系我們，我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楊婉說到此處眼睛就紅了，“養了那麽大的女兒，大概就要從此斷了。”
“行了，別說這些晦氣話。”程淮康聽不下去打斷她。
楊婉覺得心煩，想罵他兩句的，又想著他今天過壽，要罵的話也只能咽下去，跟他也待不下去了，楊婉也懶得再理他直接走了。
程淮康一個人坐在房間裏，又是這樣，又是一家人都不願意跟他說話。楊婉說他越老越固執，他也承認他是個固執的人，難道他真的做錯了嗎？可他也不想承認他真的錯了。他是長輩，即便他錯了，那也是對的。
程祈年出來之後，在酒店大堂看到程寧，她正跟工作人員說話。
“抱歉程小姐，開船的工人這個點已經下班了。”
“能拜托你幫我問一下有沒有工人願意的，我可以給小費。”
“這個……”工作人員有些為難。
程祈年走上去，工作人員先看到他，急忙打了聲招呼，“程總。”
程祈年點了下頭，看向程寧，“要回去？”
“嗯。”
“這麽晚了，要不在這裏住一晚明天再走？”
“回去還有事情。”
有沒有事情不好說，但總歸是不想留在這裏。
程祈年沈默片刻沖工作人員道：“幫忙聯系一下合適的開船工，我給他出三倍的工資。”
程祈年在這座島上有幾個旅游項目，他發話要比程寧發話管用多了。果然工作人員連多問一句都沒有，立刻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過去，三兩句話的功夫就掛斷電話，而後沖兩人道：“老呂說他願意，程小姐，是立刻就要動身嗎？”
程寧點了點頭，“麻煩了。”
工作人員沖她比了一個“請”的手勢，程寧向程祈年看了一眼，客氣道了聲謝。
“麻煩你了。”
“不客氣。”
再簡單不過的言語往來，不夾雜一絲多餘的情感。
程寧隨著工作人員出門，程祈年將她送到門口。
情緒在心頭翻江倒海，可是走出門程寧還是頓了一下腳步，她回頭，程祈年站在酒店門口。夜涼如水，天上星辰密布，一彎玄月掛在遠處。程祈年低頭點了一根煙，夜色下，煙霧也沾了一點月色的冷。
“我走了，你要保重身體。”
“嗯，一路小心。”
他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太多的情緒，他只是靜靜站在那裏抽煙，似乎要目送她離開。微涼月色落在他身上，在身後掃下一條長長的影。煙霧縹緲，他的目光也變得模糊不清。
程寧突然意識到，這恐怕是她和程祈年的最後一次見面了。
往後無數個歲月裏都會有今日的月色，可是她的眼前不會再有程祈年。
他行事足夠穩重，他們之間的問題也被他處理得恰到好處，沒有挽留沒有憎恨沒有難舍難分，他的處理方式就和他人一樣優雅體面。
因為理智顯得無情，可是頭側的白發和煙霧中莫測難懂卻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讓人感覺刺痛。
“保重身體。”
“一路小心。”
程寧知道這就是最好的告別，遺憾是有，不甘是有，可最後也只剩心底一聲嘆息。
程寧轉身離去，程祈年吐出一口煙卻沒走，目光也沒落在她身上，不知道落在哪裏，或者是遙遠的天空，或者是那一望無際的黑夜。
抽了一半的煙夾在手上，直到指間傳來的痛感才讓他回過神，低頭一看，煙已燃到了煙頭，他這才像是反應過來一般將煙頭摁滅丟進垃圾桶。而後又向岸邊的方向看去，太遠了，自然不會再看到程寧，只看到了遙遠湖泊上的一盞孤燈在風中搖搖晃晃。
他想程寧大概就坐在上面。
**
程錦棠特意抽了個時間去畫廊找程寧，這些天給程寧打電話程寧的手機一直關機，楊婉不放心讓她來看看。
畫廊關門了，門上還貼著大大的“轉讓”兩字。程錦棠很意外，程寧這麽快就把畫廊轉讓出去了嗎？
程錦棠去找了一下物業，一問才知道這裏已經轉讓出去快一個星期了，接手的人過兩天就要來搞裝修。
程錦棠回去之後就將這件事跟家裏人說了，其他人跟她反應差不多，都挺意外。
“所以寧寧已經去國外了？她為什麽都不跟我們說一聲呢？”楊婉有些生氣，可更多的是傷心和遺憾。
沒人回答她的話，為什麽不聯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程淮康問道：“她也沒聯系過你們嗎？”
程錦棠搖搖頭，程祈年冷笑一聲道：“不用看我，她更不可能聯系我。”
“就這樣一個人去了國外？電話也打不通了，這就是不想再跟我們聯系的意思是吧？”
楊婉越說越傷心，程錦棠握著她的手拍了拍安慰道：“或許寧寧還沒離開呢，可能有什麽事情耽擱了，等她空了就聯系了。”
“畫廊都轉讓出去了，住的地方也沒人，她沒去國外還能去哪裏？天各一方的，這一輩子還能再見嗎？”
“行了，別哭了，想辦法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怎麽找？她有心不聯系，你怎麽找得到她？”
程淮康看向程祈年，“你人脈廣，你去找找看。”
“我去找？我去找什麽？我拿什麽立場去找？”
“你是她哥哥。”
“哥哥？別人連你們都不想聯系了？還能聯系我這個哥哥？”
“你們不是在一起過嗎？你也比我們更了解她。”
“在一起過又怎麽樣，都分開了，更沒立場。”
程淮康無言，他看了一眼抹淚的楊婉，於心不忍，心裏也氣，覺得程寧做得確實不像話，再怎麽樣也做過家人，家人一場，離開卻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罷了，不聯系就算了，祈年和棠棠不是還在嗎？”
“算了？怎麽算了？養了那麽多年的女兒，說算了就算了嗎？要不是當初你非要跟她斷絕關系，事情怎麽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程淮康想為自己辯駁，卻發現找不到理由，看到楊婉哭得那麽傷心也不想跟她吵起來，所以他選擇沈默。
晚上，程淮康聽到楊婉壓抑的抽氣聲，他嘆了口氣，安慰道：“別想了，好好休息吧。”
楊婉抹了一把眼淚，說道：“好歹養了那麽大，她也真是夠狠心。”
“或許也是我們傷了她的心。”
“你也知道啊？”
程淮康被懟了一下，他道：“你剛剛不是還說她狠心嗎？”
“罷了，或許是我們母女緣淺吧。”
自從程淮康身體恢覆之後程祈年和程錦棠就不常回來了。程淮康因為身體原因提前退休，孩子們也都不回來，偌大的家裏就他和楊婉兩個人。老夫老妻的，每天也沒那麽多話，吃飯的時候也是靜悄悄的。尤其因為程寧的事情，兩人之間的話就更少了。
辛苦了大半輩子，不僅沒讓孩子記著好，反而被孩子們記恨，程淮康心裏也不是滋味。
這天，程祈年剛進辦公室就看到程淮康坐在裏面，程淮康退休後就沒來過公司，更何況還親自跑他辦公室來找他。
“您怎麽來了？”
程祈年打了聲招呼，在辦公椅上坐下，打開電腦開始看郵件。程淮康見狀冷笑一聲，“你倒是挺忙的？我難得來一次你都不招呼一下我？”
“招呼了啊。”程祈年挪都沒挪一下。
程淮康面色不太好，靜默片刻他道：“你找過程寧沒有？”
程祈年頭都沒擡，“我有什麽立場去找她？”
程淮康又是一陣沈默，“我不想再管你們了。”
程祈年終於放下手頭的事情向他看過來，“什麽意思？”
“你和程寧，我不想再管了。你們都大了，我也老了，我不想勞碌一生，到頭來你們都恨我。你去找她把，把她找回來，我不想再摻和你們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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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兩人體面分開之後, 程祈年就沒來找過她，程寧當然也不會去找他，不管再怎麽想他都壓抑住, 她清楚糾纏不清只會讓大家都痛苦。
程祈年大概也意識到有人靠近，他吐出一口煙向她看去, 也沒意外她會在這裏出現, 看到她也沒有太大的反應。
程寧調整了一下呼吸, 跟他打了聲招呼，“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煙霧繚繞，他的表情變得模糊不清，他語氣淡淡應了一句，“來抽根煙。”
“現在開始抽煙了嗎？”
在她記憶中程祈年是不抽煙的。
“抽了好長一段時間了。”
他依舊語氣淡淡, 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似乎只是在單純回答她的問題。程寧心情有些覆雜, 程祈年看上去似乎跟以往沒有太大的變化, 依舊穿著精致，舉止得體優雅，可是好像也有一些細微的變化, 比如他開始抽煙了，比如他頭兩側似乎多了些白頭發。
程寧怕自己失態, 若無其事道：“我先過去了。”
“去吧。”
程寧轉身欲走, 程祈年卻又叫住她, 程寧心頭一顫，稍微按捺住才向他看去，程祈年問道：“我們分手多久了？”
程寧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問這個問題, 見他神色淡淡，她也沒多想, 回道：“快三個月了吧。”
“才三個月啊，分手了我本來不該管你的私事，不過三個月未免太短了，我希望你多少顧及一下我的感受。”
“……”
程寧思索片刻才明白過來他所說的顧及他的感受是什麽意思，或許他知道了她去江賀房間給江賀送藥的事。
繚繞的煙霧讓他的表情變得越發高深莫測，不管是從媒體上了解到的程祈年，還是表面意氣風發的程祈年，似乎兩人的分開並沒有給他造成什麽影響。可現在他讓她顧及一下他的感受，好像是在告訴她，他還是在意的，他們分手還是對他有影響的。
心臟一陣陣的疼，不過程寧並沒忘記今天是養父的六十大壽，是他高興的日子。
程寧深吸一口氣，很快調整好情緒，盡量讓語氣平靜道：“如果你指的是我去江賀房間的事情，那你大概誤會了，他腿發炎了我去給他送藥。畢竟今天是爸爸壽宴，我也算是宴會主人之一，江賀作為客人需要幫助，我也只是盡一下地主之誼而已。”
程祈年表情依舊沒什麽變化，微不可查點點頭。
“我……我先過去了。”
程寧說完立馬轉身離去，不敢停留也不敢慢一秒。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平覆因為走太快而激烈的心跳，壓抑住因為看到程祈年而亂七八糟的心情，打算等自己冷靜一點再出去。
程寧所站的地方正好靠近岸邊，岸上的動靜她自然能第一時間看到。卻見此刻有一艘游客船停靠在岸邊，今天小島已被程家包下，來這裏的自然是參加壽宴的賓客，程寧正納悶是誰來這麽晚，就見從船上走下兩個人。
是珊珊而來的程錦棠，她旁邊的人竟是喬允？
程寧疑惑，程錦棠怎麽和喬允一起來的？程寧一開始猜測他們兩有可能跟他和江賀一樣偶然碰上，不想她卻聽到喬允沖程錦棠說了一句：“我們真的要告訴你爸爸嗎？”
“你後悔了？”
“沒有。”
程錦棠目光堅定，她牽起喬允的手。
這個動作讓躲在灌木叢中的程寧越發驚愕，更驚愕的是喬允被程錦棠牽手之後的反應。
程寧對喬允的印象就是那天在喬伯的葬禮上，他突然出現，過於蒼白的臉和不留情面的手段，讓她覺得這個人非常危險。
程錦棠大概沒察覺，程寧作為旁觀者卻看得清楚，在程錦棠牽上他手的那一刻，他目光慌亂閃爍了幾下，兩只耳朵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挨著耳朵的側頰也紅了一大片，在白皙皮膚的映襯下格外顯眼。
這個心狠手辣的人竟然在害羞？印象和現實所見的反差感讓程寧覺得詫異，等他二人離開之後程寧才出來。
島上種了許多高大的白松，從灌木叢出來，路過一顆樹幹粗壯的白松時程寧看到有個人懶懶靠在那樹幹上，他個子高腿長，半靠在樹幹上微曲著腿，看到程寧出來他沖她吹了聲口哨。
周家和程家關系不錯，這次程淮康壽宴周家人自然也參加了，在這裏看到周承宇也不奇怪。
周承宇離開娛樂圈之後就回到家裏的娛樂公司實習，據說現在已經能管理一些業務了。周承宇離開娛樂圈，跟程寧的那些爆料脫不開關系，有一段時間程寧也挺擔心周承宇來報覆，不過周承宇倒是一直沒什麽動靜，後來見面時對她還客客氣氣的，絲毫沒提要找她算賬的事。
不過即便如此，程寧每次見到周承宇依舊不敢掉以輕心。
“你在這兒幹什麽？”程寧問道。
周承宇頭發染回了黑色，也沒再像當明星時穿著設計大膽個性的潮牌服，身上規規矩矩穿著襯衣和西褲，倒是也有幾分職場男人幹練精神勁，再加上那張人模狗樣的臉，這一身穿在他身上倒也養眼。
周承宇雙手插兜慢吞吞向她走過來，又有幾分他平日裏吊兒郎當的樣子。
“我剛看到你去找江賀了，怎麽，跟你哥一分手又回江賀身邊了？”
“你都不在娛樂圈了怎麽還這麽八卦？”
“沒辦法，誰讓你們三角關系那麽精彩呢，不想八卦都不行。什麽時候也帶我玩一下，成四角關系，多熱鬧。”
“真無聊。”
程寧說完就要走，周承宇又道：“行了不開你玩笑了，有人拜托我找你。”
程寧停下正要離開的腳步，問他：“誰？”
人工島挺大的，有些地方還沒開發出來，周承宇帶著她彎彎繞繞走了好一會兒，程寧甚至懷疑周承宇是不是要把她帶到僻靜的角落滅口，就看到不遠處一道熟悉的身影。
“喬雅雅？”
自從喬允掌管喬家大權之後喬家大哥就不知所蹤，而喬夫人則是帶著喬家兩姐妹回了老家。只要喬允還在安城一天，他們是不會出現在安城的，準確的說是不敢出現。
程淮康壽宴自然也不會邀請他們，很明顯喬雅雅是偷偷來這裏的。
喬雅雅看上去有些憔悴，身上倒還穿得挺光鮮的，不過仔細一看就發現她穿的是以前的舊款。像喬雅雅這樣的名媛，大牌新款都是提前穿的，穿以前的舊款對她來說是一件極其丟人的事情。穿著過季衣服的喬雅雅，對於以前的喬雅雅來說已經算足夠狼狽了。
“是你找我？”
“寧寧，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吧？”
程寧狐疑看了她一眼，“不用搞這種寒暄了，你找我什麽事？”
喬雅雅有些為難，笑容變得勉強起來，她咬了咬唇才開口，“你也知道我媽媽和我們姐妹被喬允趕到鄉下老家了，那個鎮上連個可以逛的商場都沒有。寧寧我知道你哥跟喬允關系好，你能不能拜托一下你哥跟喬允說說，讓他允許我們回安城，我們保證絕對不會打擾他，也絕不會出現在他面前。”
該說不說，喬雅雅此刻的態度還挺真誠的。
“抱歉，我幫不了你。”
“為什麽？我看網上說你跟你哥在一起了，如果你拜托他，他肯定會幫忙的。寧寧，我們不是朋友嗎，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你為什麽不願意幫我？”
“朋友？我們真的是朋友嗎？或許我以前是把你當成朋友，我對你推心置腹，你想我幫忙，我哪一次沒幫你，要是我現在還將你當朋友，別說一句話的事情了，要我跪下來求我哥幫忙我也願意，可是我們現在還是朋友嗎？”
喬雅雅無言，良久才道：“寧寧，是我不好，以前是我太過分了，可我們總歸是一起長大的，你就幫我一次好嗎？就幫我一次？”
不得不說喬雅雅此刻的態度挺誠懇的，這種囂張大小姐肯低頭向她認錯，看得出來她確實走投無路了。
不過程寧依舊拒絕了，“抱歉，真的幫不了你。”
態度明確了也沒什麽好說的，程寧說完就轉身離去。
“靠靠靠！！！！”喬雅雅怒吼一聲，踹了一腳旁邊的枯樹枝，“為什麽，就一句話的事情為什麽都不願意幫個忙？”
“你發什麽火啊？以前你找程寧幫忙她哪次不幫你？就不說那些年幫你代購了那麽多包，就說高中的時候，你故意惡作劇讓她在大雨天等你，她就真的老實巴交在雨裏等了你一個下午。說為你兩肋插刀或許太過了，但也是真心實意對過你的，現在為什麽不願意幫你了，你不清楚嗎？”
這話將喬雅雅堵了一下，可她還是不甘心，她說道：“你現在還替她說話了？你忘了你是被誰害得退出娛樂圈的？”
“我知道啊，我也想過為什麽程寧做得這麽過分，我想起以前她是我叫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而現在呢卻翻臉無情對我不留情面。後來我想通了，就是她不把我當朋友了，為什麽不把我當朋友呢，發自內心來說，應該是我的問題比較多。所以你也多想想，為什麽以前對你那麽好的程寧現在不把你當朋友了，想想你是怎麽對她的。”
喬雅雅沒說話了。
“說白了，她並沒有什麽義務幫你。”
“可是我都向她道歉了。”
“你看到了，道歉沒用啊。”
“……”
“行了，早點走吧，我讓人開小船送你離開，不然一會兒喬允出現看到你，你就完了。”
喬雅雅下意識打了個寒顫，雖然依舊不太甘心，但還是點了點頭。
程寧繞了好一會兒才找到那條用不同形狀的石頭鋪著的路，她還記得從這條路一直走過去就能到壽宴正廳。
回到宴會上，不出程寧所料，程錦棠和喬允手牽手同時出現讓在場眾人都很驚訝，尤其是程淮康。今天壽宴挺開心，此刻他卻沈著一張臉，尤其是程錦棠當著眾人的面介紹喬允是她男朋友的時候，他臉色更是難看。
場面有些尷尬，楊婉急忙圓場道：“這麽晚才來你倆都餓了吧？棠棠你快帶喬先生去吃點東西墊墊。”
兩人離開，旁邊的人也及時活絡了一下氣氛，尷尬的氛圍這才好了一些。
晚上宴席完畢，有些客人選擇離開，有些客人選擇留下。島上的酒店被程家包了下來，大家可以盡情在島上玩耍，累了就去酒店休息。
宴席散去，程淮康將一家子叫到了房間裏，程寧也被叫了去。
“喬允就是你交的那個神秘男友？”
人都到齊之後程淮康就開始審問程錦棠。
“確實是他。”
“你難道不知道他的身份嗎？你找誰不好為什麽要找個私生子？”
“他是喬家人，也生活在安城，滿足了門當戶對和不能遠嫁的條件，有什麽不好？”
“他一個私生子，你跟他門當戶對？安城那麽多的青年才俊不夠你找嗎？”
“安城是有很多青年才俊，我找別人難道別人就要找我嗎？我在外面生活了這麽多年，回來之後許多規則都不懂，別人表面上對我客氣，背地裏卻罵我土，我能看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能看上我”
“誰背後罵你你說說我去找他理論，程家的女兒，他有什麽資格瞧不起？”
“為什麽要去找別人理論，人家沒當著你的面說，你又有什麽立場去怪人家。爸爸你面子這麽大，你就敢說你從來沒有被別人在背後說過不好聽的話？你能理論得完嗎？”
“你……”程淮康氣結，“現在連你也跟我唱反調了是吧？”
“我沒有跟你唱反調，我只是說了實話。喬允他沒有瞧不起我，他也尊重我，你想要的條件他都滿足了，如果這樣你也不同意的話，那我只能孤獨終老了。”
程淮康被堵了一下，楊婉見氣氛不太對，也怕這父女二人硬碰讓程淮康病又犯了，楊婉沖程錦棠使使眼色，程錦棠便乖乖告辭離開了。
程錦棠離開之後氛圍依舊沒有變好，程寧覺得有點煩，叫她來就是看吵架嗎？她便道：“沒我什麽事我就先走了。”
“寧寧。”楊婉叫住她。
程寧停下，也懶得問，等她說。
“你什麽時候走？”
“準備好了就走，快了。”
“你要離開前提前跟我們說一聲，我們去送你。”
“不用了。”
程寧丟下這話也離開了，程祈年全程沒表態，他也沒興趣表態，這會兒也站起身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幾個孩子都走了，屋中就只剩了二老，程淮康手術之後偶爾走路會不穩，所以出門都配了根拐杖，此刻他將拐杖杵在地上砸得哐哐響。
“看看他們，看看他們一個個的。”
“算了，孩子們都大了，他們有自己的想法。喬允也還不錯，棠棠說得也對，喬允雖是個私生子，但他畢竟是喬家人，他也在安城，棠棠不用遠嫁，她要是喜歡就依了她了吧？”
“都是你給慣的！找了個私生子，把我的臉面放在哪裏？”
“臉面臉面又是臉面？你的臉面究竟是有多重要可以不管孩子們的感受？你看到剛剛寧寧的態度了嗎，她馬上就要離開了，你信不信她一旦離開，以後絕對不會再跟我們來往了，你是想讓棠棠也像她那樣是嗎？”
程淮康沒說話，楊婉道：“祈年和棠棠你還能用血緣拴住他們，寧寧是你要和她解除關系的，一旦關系解除沒了血緣這層束縛，這個孩子一走，她不聯系我們，我們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楊婉說到此處眼睛就紅了，“養了那麽大的女兒，大概就要從此斷了。”
“行了，別說這些晦氣話。”程淮康聽不下去打斷她。
楊婉覺得心煩，想罵他兩句的，又想著他今天過壽，要罵的話也只能咽下去，跟他也待不下去了，楊婉也懶得再理他直接走了。
程淮康一個人坐在房間裏，又是這樣，又是一家人都不願意跟他說話。楊婉說他越老越固執，他也承認他是個固執的人，難道他真的做錯了嗎？可他也不想承認他真的錯了。他是長輩，即便他錯了，那也是對的。
程祈年出來之後，在酒店大堂看到程寧，她正跟工作人員說話。
“抱歉程小姐，開船的工人這個點已經下班了。”
“能拜托你幫我問一下有沒有工人願意的，我可以給小費。”
“這個……”工作人員有些為難。
程祈年走上去，工作人員先看到他，急忙打了聲招呼，“程總。”
程祈年點了下頭，看向程寧，“要回去？”
“嗯。”
“這麽晚了，要不在這裏住一晚明天再走？”
“回去還有事情。”
有沒有事情不好說，但總歸是不想留在這裏。
程祈年沈默片刻沖工作人員道：“幫忙聯系一下合適的開船工，我給他出三倍的工資。”
程祈年在這座島上有幾個旅游項目，他發話要比程寧發話管用多了。果然工作人員連多問一句都沒有，立刻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過去，三兩句話的功夫就掛斷電話，而後沖兩人道：“老呂說他願意，程小姐，是立刻就要動身嗎？”
程寧點了點頭，“麻煩了。”
工作人員沖她比了一個“請”的手勢，程寧向程祈年看了一眼，客氣道了聲謝。
“麻煩你了。”
“不客氣。”
再簡單不過的言語往來，不夾雜一絲多餘的情感。
程寧隨著工作人員出門，程祈年將她送到門口。
情緒在心頭翻江倒海，可是走出門程寧還是頓了一下腳步，她回頭，程祈年站在酒店門口。夜涼如水，天上星辰密布，一彎玄月掛在遠處。程祈年低頭點了一根煙，夜色下，煙霧也沾了一點月色的冷。
“我走了，你要保重身體。”
“嗯，一路小心。”
他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太多的情緒，他只是靜靜站在那裏抽煙，似乎要目送她離開。微涼月色落在他身上，在身後掃下一條長長的影。煙霧縹緲，他的目光也變得模糊不清。
程寧突然意識到，這恐怕是她和程祈年的最後一次見面了。
往後無數個歲月裏都會有今日的月色，可是她的眼前不會再有程祈年。
他行事足夠穩重，他們之間的問題也被他處理得恰到好處，沒有挽留沒有憎恨沒有難舍難分，他的處理方式就和他人一樣優雅體面。
因為理智顯得無情，可是頭側的白發和煙霧中莫測難懂卻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卻讓人感覺刺痛。
“保重身體。”
“一路小心。”
程寧知道這就是最好的告別，遺憾是有，不甘是有，可最後也只剩心底一聲嘆息。
程寧轉身離去，程祈年吐出一口煙卻沒走，目光也沒落在她身上，不知道落在哪裏，或者是遙遠的天空，或者是那一望無際的黑夜。
抽了一半的煙夾在手上，直到指間傳來的痛感才讓他回過神，低頭一看，煙已燃到了煙頭，他這才像是反應過來一般將煙頭摁滅丟進垃圾桶。而後又向岸邊的方向看去，太遠了，自然不會再看到程寧，只看到了遙遠湖泊上的一盞孤燈在風中搖搖晃晃。
他想程寧大概就坐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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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錦棠特意抽了個時間去畫廊找程寧，這些天給程寧打電話程寧的手機一直關機，楊婉不放心讓她來看看。
畫廊關門了，門上還貼著大大的“轉讓”兩字。程錦棠很意外，程寧這麽快就把畫廊轉讓出去了嗎？
程錦棠去找了一下物業，一問才知道這裏已經轉讓出去快一個星期了，接手的人過兩天就要來搞裝修。
程錦棠回去之後就將這件事跟家裏人說了，其他人跟她反應差不多，都挺意外。
“所以寧寧已經去國外了？她為什麽都不跟我們說一聲呢？”楊婉有些生氣，可更多的是傷心和遺憾。
沒人回答她的話，為什麽不聯系大家都心知肚明。
程淮康問道：“她也沒聯系過你們嗎？”
程錦棠搖搖頭，程祈年冷笑一聲道：“不用看我，她更不可能聯系我。”
“就這樣一個人去了國外？電話也打不通了，這就是不想再跟我們聯系的意思是吧？”
楊婉越說越傷心，程錦棠握著她的手拍了拍安慰道：“或許寧寧還沒離開呢，可能有什麽事情耽擱了，等她空了就聯系了。”
“畫廊都轉讓出去了，住的地方也沒人，她沒去國外還能去哪裏？天各一方的，這一輩子還能再見嗎？”
“行了，別哭了，想辦法找找看能不能找到。”
“怎麽找？她有心不聯系，你怎麽找得到她？”
程淮康看向程祈年，“你人脈廣，你去找找看。”
“我去找？我去找什麽？我拿什麽立場去找？”
“你是她哥哥。”
“哥哥？別人連你們都不想聯系了？還能聯系我這個哥哥？”
“你們不是在一起過嗎？你也比我們更了解她。”
“在一起過又怎麽樣，都分開了，更沒立場。”
程淮康無言，他看了一眼抹淚的楊婉，於心不忍，心裏也氣，覺得程寧做得確實不像話，再怎麽樣也做過家人，家人一場，離開卻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罷了，不聯系就算了，祈年和棠棠不是還在嗎？”
“算了？怎麽算了？養了那麽多年的女兒，說算了就算了嗎？要不是當初你非要跟她斷絕關系，事情怎麽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程淮康想為自己辯駁，卻發現找不到理由，看到楊婉哭得那麽傷心也不想跟她吵起來，所以他選擇沈默。
晚上，程淮康聽到楊婉壓抑的抽氣聲，他嘆了口氣，安慰道：“別想了，好好休息吧。”
楊婉抹了一把眼淚，說道：“好歹養了那麽大，她也真是夠狠心。”
“或許也是我們傷了她的心。”
“你也知道啊？”
程淮康被懟了一下，他道：“你剛剛不是還說她狠心嗎？”
“罷了，或許是我們母女緣淺吧。”
自從程淮康身體恢覆之後程祈年和程錦棠就不常回來了。程淮康因為身體原因提前退休，孩子們也都不回來，偌大的家裏就他和楊婉兩個人。老夫老妻的，每天也沒那麽多話，吃飯的時候也是靜悄悄的。尤其因為程寧的事情，兩人之間的話就更少了。
辛苦了大半輩子，不僅沒讓孩子記著好，反而被孩子們記恨，程淮康心裏也不是滋味。
這天，程祈年剛進辦公室就看到程淮康坐在裏面，程淮康退休後就沒來過公司，更何況還親自跑他辦公室來找他。
“您怎麽來了？”
程祈年打了聲招呼，在辦公椅上坐下，打開電腦開始看郵件。程淮康見狀冷笑一聲，“你倒是挺忙的？我難得來一次你都不招呼一下我？”
“招呼了啊。”程祈年挪都沒挪一下。
程淮康面色不太好，靜默片刻他道：“你找過程寧沒有？”
程祈年頭都沒擡，“我有什麽立場去找她？”
程淮康又是一陣沈默，“我不想再管你們了。”
程祈年終於放下手頭的事情向他看過來，“什麽意思？”
“你和程寧，我不想再管了。你們都大了，我也老了，我不想勞碌一生，到頭來你們都恨我。你去找她把，把她找回來，我不想再摻和你們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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